週末的午後，大夥一同觀賞了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獎、由Charles Ferguson與Audrey Marrs所製作的《金錢帝國》影片（Inside Job，又名「內幕工作」）。

影片中，呈現了龐大金融帝國的複雜樣貌，製作團隊透過精密的剪輯，抽絲剝繭2007年的次貸風暴、乃至2008年的金融海嘯間的曲折離奇。在這部片長一個多小時的紀錄片裡，入鏡的「角色」包括索羅斯、前聯準會主席葛林斯潘、前雷曼兄弟執行長福爾德……等超級大咖，拍攝場景除了美國之外，還橫跨了冰島、英國、法國、中國……等眾多國家。

■自由市場，毫無限制

這部片在好萊塢影星麥特˙戴蒙的旁白引領下，有許多值得探討之處。

這十多年來，金融體系在投資銀行、大型保險公司、信評機構宛如章魚腳般的包圍，再加上彼時的聯準會主席，葛林斯潘，高舉「自由市場」大旗，將公權力所有的管制權限全面封鎖。緊箍咒解除，金融巨獸們的野心，也就像吸滿了水般的海綿般，快速地膨脹起來。

片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，前雷曼兄弟執行長福爾德，在公司倒閉前，過著是帝王般的尊貴生活。比方說，執行長驅車前往公司上班，在到達前，司機便會聯繫好辦公大樓的管理人員，待福爾德一下車，就會進入執行長專屬的電梯，直達辦公樓層，曝露在陌生人面前的時間前後最多只有2、3秒。該公司不但自己的波音客機、直升機；就連圍繞在執行長身邊的，也大多是藝術投資顧問……

■客戶的遊艇在那兒？

這不禁讓人想起1940年代由資深交易員Fred Schweb所撰寫的經典作品《客戶的遊艇在哪裡？》(Where Are the Customers’ Yachts?)

這有趣的書名，來自一則典故。一位住在美國中西部的老農，退休後，有天跟團到紐約觀光，看到華爾街繁榮景象，大為驚訝：「原來在金融業工作能賺這麼多錢！」接著，導遊又帶著大家到了紐約長島碼頭，水面上停滿了各式豪華私人遊艇，導遊開始介紹。這艘豪華遊艇是屬於某某銀行家，而另一艘呢則隸屬於某位交易員……單純的老農卻是越聽越納悶，他於是脫口問了：「那……客戶的遊艇在那兒呢？」

老農一句話，不小心就把真相給點破了。

真相是，他們的客戶沒有遊艇。沒有錢買遊艇。

■信評機構和學術圈也淪陷

錢都到了這些人口袋裡去了。「如果可以賺更多，為什麼不呢？」《金錢帝國》裡可以看到許多金融機構為了賺更多錢，不但誘使客戶買下其實是劣質品的衍生性金融商品，而且還暗地裡反向做了保險設計：當客戶賠錢時，自己便能獲利——而且賠越多賺越多。而為了讓自己推出的商品好賣，找來了信評機構掛保證，如同「灌香腸」般的複雜衍生性金融商品，竟然可以獲得極高的AAA評價。

出事後，信評機構委請律師辯護道，所謂的評等結果，「只是一個參考意見」罷了……（意思是說，他們的可信度，其實跟菜市場聽到的小道消息沒什麼兩樣，不用太相信啦？）

甚至，《金錢帝國》的製作團隊還發現，金融機構的魔爪也伸進了學術領域。就連一些頂尖的學術機構，如哈佛大學、哥倫比亞大學的部分教授，他們提出來的「研究報告」，其實是受商業機構之託的「付費」研究。

例如某位教授曾收了冰島貿易協會的費用，出了「冰島的金融穩定性」研究報告，內容裡大加讚揚冰島在基礎建設、金融信用方面表現卓越，值得信賴。他在完成了這篇研究報告後，獲得了相當可觀的報酬。冰島出事之後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，這位教授這篇論文的名稱，竟悄悄變成了「冰島的金融不穩定性」……

■變種的伊波拉病毒

回歸到這部紀錄長片的最主要核心點，恐怕是片中人物所說的，金融機構本身「並沒有創造價值、缺乏生產力」：金融業不像蘋果公司創造出iPhone便利人們行動通訊的需求，也不像TOYOTA實際產出滿足行的需求和兼顧環境意識的油電混合車。

金融業實際上創造出了什麼價值呢？這也是彼得˙杜拉克在《下一個社會》所說觀察到的，金融服務陷入困境，三十年來，主要的金融服務機構都沒有做出任何一種「創新」。

在《金錢帝國》裡呈現出的樣貌，我們不能說這些金融業都毫無「創新」，他們是有嘗試（並且非常努力），但是完全搞錯方向了。為了讓自己賺更多錢，在財務工程上疊床架屋的創新，製造出的「新商品」，是巴菲特所說的「大規模毀滅性武器」，是實驗室裡不小心跑出的變種伊波拉病毒，它終究會爆炸或者發病。而本質上它對人類生活和國家經濟並沒有什麼貢獻，除了讓高階主管又多了幾部遊艇之外。

真正的創新，還是要回歸到提升經濟整體的生產力上面，它要讓我們不止看到數字，而是數字上下跳動之外，還有沒有其他真正的價值，對人類生活能帶來幫助，以及，我們能不能清楚這個價值。當這一切有了解答，我們於是才能期待，這一切不會再重蹈覆轍，這些「內幕工作」終究會攤開在陽光下，無所遁形。